這無疑是太子所為。

太子原來地位穩固，幾個弟弟留在京城當富貴王爺，做點小動作，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也免得太過斤斤計較，讓皇帝心裏不舒服。

這想法是沒錯。

皇帝自己登基的時候就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，自己的兄弟沒一個有好下場，獨留蔚思賢這個先皇遺腹子逃過一劫。有些事情啊，自己能做，旁人做了那就是戳心窩子。太子只好當個兄友弟恭的哥哥，忍受著自己那些時不時要跳出來倒騰點事情的弟弟們。

如今皇上對太子不爽，太子地位晃悠了起來，也就無法再裝大度了。他不好弒父篡位，就選擇將其他競爭者踢出局。

說來，太子用的手段是光明正大的陽謀，誰叫那些皇子自己手底下不幹凈，讓太子抓住把柄了呢？

皇上說起這事情，語氣頗為微妙，不知道是明朝暗諷，還是真心欣慰自己選了個好儲君。

洛淩對這種話，更是不好表態。

她比旁人都清楚，皇上從來沒想過放棄太子，他也一直很滿意太子這個儲君。只不過，凡是皇帝，都不想要退位。皇帝是借著這次機會，隨便敲打一下太子罷了。當然，他大概也是真心不爽，哪個當父親的病重，都希望兒子能竭盡全力救治自己。

明秋那一次，要不是太子被蔚思賢捉住花錢買命那麽大個把柄，皇上也不可能處置太子。而皇上要不是身體不好，沒多久就駕崩了，太子也未必沒有翻身機會。

時也命也。

說的就是太子了。

“明大夫，朕還有多久可以活？”皇上忽然問道。

洛淩擡了擡眼皮，“皇上，我是大夫，不是神仙，哪能給人算命？”

“照你的估計呢？”皇上可不吃這套。

洛淩沈吟，搖搖頭，“難說。皇上畢竟和常人不同。若是尋常百姓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每天做什麽都有個定數，我還好推算，可皇上您……”

洛淩沒說下去，但皇上也聽明白了。要當個昏君的話倒是容易，但真要承擔起皇上的職責，那就不是朝九晚五可以做到的。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，卻也將職業和生活混在了一起。任何權貴其實都是如此。當個普通上班族，是無法上進的。他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在“上班”之外的時間來完成。

“你能給朕多少時間？”皇上又問。

洛淩默然。

皇上笑了一聲，“是朕為難明大夫了。”

“五年吧。”洛淩開了口。

皇上收起笑容，“五年？”

“若是國泰民安，沒有發生什麽事情，按照皇上您現在的作息來，五年是沒有問題。”洛淩說道。

皇上嘆息。

“國泰民安”說來容易，可誰能保證呢？只要出個大一些的天災，朝廷百官都得忙碌成狗，皇上也不能安穩地過日子。

“朕知道了。”皇上頷首，示意洛淩可以告退。

洛淩回到了神醫谷分館，李志才正等著呢，見到洛淩就連忙上前說道：“永王請您過去。”

洛淩頭疼，“又是他女兒犯病了？”

李志才語塞。

狼來了的故事可不適用於病人和大夫。

洛淩只好重新上了馬車，趕到永王府。

永王看到洛淩也有些赧然，“小女麻煩明大夫了。”

洛淩擺手，進入嘉瑜閨閣，看她惶惶不安地掉眼淚，心裏沒有多少同情憐惜。她伸手給嘉瑜把脈，沒幾息就收了回來，“沒事。”

永王和永王妃面面相覷。

永王妃輕聲說道：“可她說心口疼……”

“我還頭疼呢，也不是腦子壞了。”洛淩的口氣不怎麽好。

永王妃頓時僵住，臉也拉長了。

嘉瑜默默流淚，“明大夫，您不要騙我，我是不是活不長了？”

“是啊，你這樣下去是活不長了。”洛淩冷笑。

嘉瑜“哇”地一聲就哭了出來。

永王妃急了，連忙將嘉瑜摟進懷中，“明大夫，您怎麽能這麽說？”

永王幹咳一聲，“明大夫，嘉瑜這身體到底如何？”

“憂思成疾。”洛淩淡淡說道。

永王和永王妃都楞住了。

“我早說了，你那心肌炎就是個慢性病，跟皇上的消渴癥差不多。你年紀輕，好好過日子別折騰，活個七老八十沒問題。你倒是好，裝病美人上癮了是吧？”洛淩譏諷道，“沒病都要折騰出病來。每個病人都像你這樣，都用不著我們這些大夫了，反正治不治得好，最後人都得把自己給作死了！”

嘉瑜的哭聲戛然而止，面紅耳赤地不敢看洛淩。

這女孩也就是給閑的。

明秋那次，她父母低三下四地求著明秋給她救了回來，她知道後恨著明秋呢，倒是對自己的病漠不關心，好好活著。現在洛淩被永王呼來喚去，條件好了，她就想著自己那點病想出心病了。

“你這樣的人啊，我這當大夫的最清楚了。把周圍人都給折騰死了，你還好好躺床上叫喚心口疼呢。”洛淩起身，“繼續叫吧，叫到全天下都知道了永王家的姑娘有心疾，你就一輩子躺床上，也省心了！”

嘉瑜手足無措，求助地看向自己的父母。

永王妃慌忙站起身，“明大夫，這事情可不能傳出去！像您說的，嘉瑜不過是那個……那個慢性病，沒有大礙。她身體是沒事的。”

“是啊。”洛淩淡淡接了一句。

永王妃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。

永王看看自己的妻女，只好自己給洛淩砌臺階，“明大夫，小女年幼無知，給您添麻煩了，還望您海涵。這也是我教女無方，讓您這段時間受累了。”

“也沒什麽。我是大夫嘛，碰到什麽樣的病人都不能不管。”洛淩皮笑肉不笑。

永王繼續說道：“明大夫高義，仁心仁術，讓人佩服。正好我在醫術上有一事想要請教，明大夫隨我來書房詳談吧。”

洛淩挑眉，沒拒絕。

等洛淩走了，永王妃還是惴惴不安，在嘉瑜床邊坐下。

“母妃，她那是什麽意思？”嘉瑜問道，揪著自己胸口衣襟。

永王妃摸了摸嘉瑜的頭發，嘆氣道：“你也別多想了。明大夫尖酸刻薄，但說的話也在理。你這病，就是心病。你不要去多想，就沒什麽了。”

嘉瑜忐忑不安地點頭。

書房內，永王屏退下人，親自給洛淩斟茶。

洛淩坦然受了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。

“明大夫莫要見怪，我這女兒自小被我夫妻二人寵溺長大，沒有壞心，就是嬌氣了些。”永王開了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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